我比葛艾還害怕張亦回來,因為是我把葛艾從淚海裡拉上岸的。

離開的人就跟離世的人一樣,以為自己受不了苦所以先走,不知道留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人。張亦走掉的第一個月,葛艾哭到眼睛都不像是自己的了。我替她看好她,我替她看著手機,不准她拼命檢查。我替她看計程車編號,送喝到開始講英文的她回家。張亦無消無息,葛艾也不想有出息。我從來不怕約不到專訪,可是我就怕找不到葛艾。我怕她去一個我再也見不到她的地方。

葛艾好了一點點,還不過大病初癒。張亦的明信片一到,我就前功盡棄。葛艾又有了淚意。

戲不如人生,戲比人生還荒謬,因為沒有人能轉台在自己身上主演的悲劇。《慾望城市》電影版上演的時候,張亦走了半年。我坐在葛艾旁邊。她看著大人物臨陣脫逃的婚禮,我看著她。我第一次知道,原來眼淚有流速。

「妳是怎樣啊?妳花灑啊這麼會哭?」那個時候,我笑了葛艾。

「朱恩,我好想張亦。我想跟他說沒關係,他不要以為我怪他,他不要怕我罵他。他回來就好了,我們就會好好的了。」

「妳有病,妳有病了就要請假看醫生。」

「朱恩,妳沒有愛過,妳不會知道。妳沒有把心給別人過,所以不知道拿回來有多難。妳會一點都不想拿回來,妳會想要對方心裡一直都還有妳的心。」

葛艾一語成讖,我愛了程為。我跟葛艾一樣死定了,她就要和張亦見面了。

「朱恩,我告訴妳為什麼我還是要張亦。」「因為我怪不了他。一份感情如果沒有經過恨,就不會到了無動於衷。我一直在原地,我一直在愛的這一邊。我一直愛張亦。」我跟葛艾坐在大學對面的冰店,元宵要到了,這裡又要大排長龍了。

我看著葛艾。我們一起玩了十年,在這間店從期末考吃到了畢業以後。從大學到現在。她一直都比我軟,比我懂得讓。可是她怎麼在愛裡比我還強。我是強悍,她是強壯。我到底怎麼會以為,我有資格保護她?一個可以在愛裡放下身段的人,原來才不會摔到粉碎性骨折。

張亦來了,葛艾看著張亦的車牌。那四個數字,葛艾的生日。

我想要原諒張亦了,因為我想要他知道一件事:我最在乎的是葛艾,不是我自己的感想。他只要對葛艾好就好了,我不會再多說任何一句。

「張先生!還習慣左駕喔?」我把頭探進車窗揶揄他。

張亦笑了,葛艾只要看著張亦笑,她就跟著笑了。

葛艾要上車之前,鄭重地看我說:

「朱恩,記得我跟妳說的。不管以前怎樣,不管以後怎樣。妳不要把愛情想得那麼壯烈,不要以為那是革命。」「妳記不記得,以前唸書時候,有男生喜歡妳,妳就說好啊我們來約會啊。妳要一直記得,妳是個理直氣壯的人,妳信得過自己值得愛。」「不要想著這是不是一份有未來的感情,不要想會不會最後還是大失所望。妳看我,即使我和張亦的下落不明,可是我不是給他機會,我是給自己幸福的機會。」

「朱恩,妳去約會,妳去再愛一次。」「是不是程為都好。朱恩,我和妳一樣,妳快樂就好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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