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改變和人變了,終究是兩回事。

而在從裡到外都很幼稚的時候,我樂此不疲改變:不斷的以各式化學藥劑改變髮型髮色,直至細軟的頭髮開始走上岔路。永遠生活在遠方,到不同的時區長大。交往中途發現對方其實聽不懂我說的話, 旋即成為一個交換學生,只願意說母語,不再說戀人絮語。

是在一個末日預言還沒有像現在一樣年年翻新的時候,倏忽嫌惡了改變。我對於人們的顛三倒四如此厭倦,情話已經如同選舉文宣般朝令夕改,承諾是一紙開立就過期的支票。百貨公司的換季週年慶不再令人期待,七折八扣後買下的是十年以後必定捲土重來的時尚。更多的華裔設計師,更多的大師殞落。

人們開始學會黑色是最不會出錯的顏色,同時合宜出席默哀和落成的場合。

而在終於習於改變,一如習於在這座城市搭上一班不會出錯的公車,可是還是不耐於庸碌的同時。我發現最初,之所以會既往不咎改變的原因,是因為我是改變的發起者、主事者。就像玩夾娃娃機器一樣,投下青春的幣值,即能決定要成為偏左派還是偏右派。雖然不能每次都不偏不倚,多數時空甚至是落空,可是我毫無憾恨。因為要的不過是主導權而已。

我所憎恨的改變,都是來自於不由自主。愛情是意志力強大的女人最大的麻煩和難關。愛戀初期陷入的歇斯底里使得我面目全非、面目可憎。一個自求多福的人開始擔心對方的安危:他吃飯了沒有、他到家了沒有、他愛不愛我。受過再高的學識,領取再高的文憑,都無助於成為一個奔相走告愛情進度的愚婦。把他的心肝當成我的寶貝,把他的語氣當成了必須複習的文法。

愛戀中期則是挑戰彼此改變的極限。戀人擅於為難彼此:「為什麼妳都不會為了我改變?」、「我就知道妳自始至終都不願意改變」、「妳怎麼可以這麼我行我素?」明明是兩個人,偏偏想要成為同一個人。最後只會還是分開走的兩個人。

可懼的是變了。愛情的病變。以前會為了妳不接電話而暴跳如雷的對方,躲妳躲到了當妳是催繳電話費的來電。要不就不接,要不接了以後不出聲掛斷。以前說我們以後要怎麼樣的人,開始說妳以前都怎麼樣。以前把妳寫進行事曆的人,最終讓妳成為了一本畢業紀念冊。

最終,我們很少會為了另一個人改變,可是我們會因為另一個人變了,於是自己也變了。人生不是拼圖,少一塊還是無傷大雅。人生其實是積木,一個人接著一個人的抽離,就是坍塌。

最終,我們才知道,日復一日的一成不變,原來才是這個亂世裡面,最值得慶祝的節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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